Astraes‧閱讀的痕跡

  

　　那是亞瑟王去世後不久的英格蘭，四周還存在著食人魔、妖精出沒的威脅，也是不列顛人和薩克遜人依然壁壘分明的時代。但奇異的，這段時期的英格蘭彷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控制，人們遺忘了過去發生的事，記憶呈現一片模糊，甚至幾個小時前才發生的事也變得陌生。一對和族人居住在山洞中的不列顛老夫妻艾索和碧亞翠絲，某一天忽然想起了一些過往片段以及似乎曾經有過的兒子，他們決定啟程出發去尋找，然而這趟旅程並不平靜，旅途中遇見的孤單老婦人與船夫、撒克遜戰士與被龍咬傷的孩子、還有立場不明的隱修士與被亞瑟王託付屠龍任務的年老騎士，都為這段旅程投下不安的變數。隨著他們的前進，真相逐漸浮現，原來母龍葵里格吐出的迷霧正是剝奪人們記憶的元兇，只是母龍的背後竟是人為的操控——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？而發現真相之後是繼續保留和平的假象但人人安全無虞？還是揭開記憶的真相承受隨之而來的危險——人們又會如何抉擇？

　　在閱讀《被埋葬的記憶》中，心中不斷好奇著，不同的人閱讀這本書會得到什麼觸動或啟示，而我們所體悟的，與作者石黑一雄想要表達的，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著一段差距。從翻開這本書，寓言式的奇幻故事，彷彿處處都是隱喻，想要透過這些如迷霧般的隱喻抓到故事背後的深意，正如艾索和碧亞翠絲和旅程，充滿了極度不確定的不安感。閱讀中，人們往往會帶入自己的經驗和價值觀、投射自己熟悉或關心的情感，也因此我不是那麼確定我從故事中得取的正是作者寫作時的目的，但我想做為一名讀者，誠實的紀錄下自己的心得，就是對創作的回餽。

　　《被埋葬的記憶》對我來說是一部複雜度很高的小說。之所以這樣說，是因為作者寫作此書想要傳達的理念似乎不只一個，而偏偏這些理念又埋藏在寓言的面貌之後。在閱讀中，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挑起不同的思考議題，像是村民因為迷信，所以對被龍咬傷的孩子殘忍驅逐、意圖置之死地；不列顛人因為種族偏見，對撒克遜戰士不問來由、刀劍相向。又如艾索和碧亞翠絲之間，除了對愛與誠實的反省外，還有關係著他們如何走下去的包容和原諒課題；此外，他們與船夫之間也面臨了信任這道關卡，流言的真假、對陌生人是否能託付信任，都得靠他們自己來判斷。

　　而其中最讓我在意的，便是散播迷霧的動機。馴龍吐霧以控制人民記憶(思想)，這不正是國家歷史發展進程中經常出現的一環。當國家奪走或掩蓋人民的記憶，例如戒嚴時代禁書、禁談某些事的作為，或是竄改教科書的歷史內容，都將剝奪一代代之後的集體記憶，於是年輕的一代往往對於過往一無所知。或許這樣的做法能帶來一段時期的承平，但這樣的假象終將為自己帶來危機，可能是人們無法記取教訓而重蹈覆轍，也可能是真相終有被揭開的一天而爆發更大的動亂。

　　以屠殺報復屠殺，這樣的策略使得不列顛和撒克遜的新仇舊恨不斷循環，也讓我聯想到巴勒斯坦與以色列屯墾區之間未曾平息的衝突。古老的戰爭傳說以龍為武器，而現代呢？核子武器、生化武器，形象雖不如龍帶給人的威脅感強，但殺傷力可是遠遠大過於龍。書中那個看似戰禍曾經連綿又即將再起的世界，與現代看似和平安定的世界相對，卻讓人莫名生出一種奇異的相似感，那隱伏在平靜水面下的矛盾與衝突彷彿正在隱隱竄動，伺機侵入我們生活的世界～～

　　回到記憶這件事，如果能夠掌握記憶的開關，自己會怎麼做？保持無知和遺忘，擁有現階段短暫的美好記憶；還是揭開迷霧，還原記憶，就要承受曾經被掩蓋的醜陋與傷痛？從個人(如艾索和碧亞翠絲間)、從民族(不列顛和撒克遜之間)都有各自的立場、顧忌和考量，這一題沒有標準答案，端看我們在歷史中的取捨！

　　「少了黑暗的陰影，就不是完整的愛情。」艾索最後體悟了愛的真諦，了解到不論之前有多少風風雨雨、不論記憶的真相是歡喜或是心痛，愛會讓傷痛復原。但正如我先前所提，《被埋葬的記憶》處處是隱喻，即使閱讀到最後，仍有些段落我即使知道作者在這裡埋藏著什麼，卻無法確切的掌握那部分的寓意，就像是他最後留給讀者的懸念，便是讓我耿耿於懷的謎題之一！不過我相信，在不同的年齡、不同的時期再重讀，或許就能有不同的體悟，了解作者的深意！

＃《被埋葬的記憶》
原書名：THE BURIED GIANT
作者：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
譯者：楊惠君
出版社：商周出版
出版日期：2015年9月

【書籍簡介】
當彼此失去了共同的回憶，是否代表「愛」不再存在…
文壇大師石黑一雄，繼2005年《別讓我走》後，十年來最新小說創作
那是一個離我們不遠的反烏托邦國度，寫實檢驗人的道德、希望、愛、回憶和遺忘…
「你的心一直在抗拒它，艾克斯，我知道的。但現在是時候重新思考了。有一趟我們必須去的旅程，不能再拖了……」
古英格蘭大陸上的人們，離奇染上了失憶的症狀，在日復一日的遺忘下，一對夫妻憑藉著微弱的記憶線索，展開了一段尋找兒子的奇異旅程，並且意外發現一段埋藏在亞瑟王時期的秘密。
旅途上他們遇到神秘的擺渡人、食人魔、妖精、巨龍以及屠龍騎士，在模糊的記憶邊緣，他們相互提醒要記得走過的路，以及他們在尋找什麼。然而，隨著腳步一點點前進，不堪的回憶卻逐漸湧上心頭……他們在尋找的是真實存在的東西，還是努力想要遺忘的過去？

【作者介紹：石黑一雄 Kazuo Ishiguro】
1989年布克獎得主，日裔英國作家，以文體細膩優美著稱，幾乎每部小說都被提名或得獎，作品已被翻譯達二十八種語言。
石黑一雄非常年輕即享譽世界文壇，與魯西迪、奈波爾被稱為「英國文壇移民三雄」，以「國際主義作家」自稱。曾被英國皇室授勳為文學騎士，並獲授法國藝術文學騎士勳章。石黑一雄是亞裔作家中，少數在創作上不以移民背景或文化差異的題材為主，而著重在更具普遍細膩的人性刻劃的作者。
石黑一雄的出版作品如下：1《群山淡景》，獲得「英國皇家學會」溫尼弗雷德．霍爾比獎。《浮世畫家》，獲英國及愛爾蘭圖書協會頒發的「惠特布萊德」年度最佳小說獎和英國布克獎的提名。《長日將盡》，榮獲英國布克獎，並榮登《出版家週刊》的暢銷排行榜。《無法安慰》贏得了「契爾特納姆」文學藝術獎。《我輩孤雛》，再次獲得布克獎提名。《別讓我走》，也入圍了布克獎最後決選名單，並獲全世界文學獎獎金最高的「歐洲小說獎」。短篇連作故事集《夜曲》。